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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周助·日记
4月4日
这些日子以来,我几乎没怎么正式和迹部谈过话,迹部总是带着那个木头人自己坐在那儿一声不吭的在想些什么,又或者是和忍足谈工作,再来就是稍微做一点儿复健。
但是那天是例外。
我看到迹部一个人坐在阳光下的玫瑰园里,仍旧闭着眼睛,微微扬着头,唇边带着笑意。金色的阳光在他金色的发丝上散落成一个光圈,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我很奇怪为什么竟会有他独处的时候,于是我走近他。
他立刻就感觉到了我的存在。“是……不二?”
“嗯。”我轻轻点点头。“早。”
“你在这里干什么?”迹部的语气显然并不欢迎我打扰了他的独处,因此我很识趣的放弃了坐在一边长椅上欣赏风景的念头。(我承认事实上迹部本身也是这玫瑰园里的一道风景。)
“抱歉,打扰了。”
“等下,本大爷没有赶你走的意思。”他伸出手,“那边有个长椅,坐下来吧。”
“谢谢。”我很惊讶的发现他所指的位置分毫不差。按照他发生车祸的时间以及抢救和住院休养的时间计算,他失明的时间并不会太长,但是他显然已经开始适应了这一新的生活。而且,这个人也对自家的结构一清二楚,绝不是那种附庸风雅的家伙。只有这样,他才能深深的把这庄园的一草一木都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觉得奇怪?本大爷的房子是什么样子,本大爷自己心里当然清楚!”他再次“看穿”了我的心思,这些天下来,我对迹部景吾这一本领已经开始学着见怪不怪。“
“迹部先生确实很厉害呐。”我眯起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如此优雅,华丽,而又气派,不知道是这栋房子衬托了迹部景吾,还是迹部景吾点缀了这栋房子?
“假如你愿意的话……”迹部带着不容否决的语气开口。“从明天开始每天的这个时间,希望你都到这里来。本大爷想听听看……你对于明美的教育情况如何。她明年这个时候就要到瑞士读小学了。”
那时候我真的很意外,我从来没想过,迹部竟然会开始关注明美的学业,我一直都认为……呃,不,应该说是迹部一直自己表现得都对明美非常不关心的。虽然心里有许多疑问,但我决定开始的时候不要急躁,今天也不再多问。一方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另一方面……我刚好看到忍足正要走过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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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的春天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他如往常般合着眼睛,静静靠在轮椅的椅背上,享受着阳光的抚摸。现在春天刚刚开始,冬天才刚刚过去。可是他却已经开始期待日本再次下雪的日子,他很想念雪。
他想念雪的冰冷接触到他皮肤时的触感,或者是因为,雪和他所爱的人一样的冰冷。透过那冰冷的结晶体,他能想到抚摸那个人肌肤时的感觉。
他曾经和那人一起欣赏过各种各样的雪景:披了白纱的东京街头,银装素裹的瑞士山麓,洁白的像柳絮一般飘扬而下的大雪,像细细的盐粒从半空洒落的小雪,不论哪种,都是一种别具一格的风情,他想念那景致,可是,还有可能再“看”到吗?
他想念脚踩在雪地上时那种深深陷落的感觉,或者是因为,那感觉就如同他的爱一样,陷落进去,一脚就留下一个深深的脚窝,无需宣布,心的雪地上就已经留下了有人曾经来过的证据。
他很想再去瑞士山麓滑雪,他还记得那时候躺倒在雪地上,仰头看着灰蓝色的广袤天空,把整个身体四肢都在冰冰凉凉的雪地上摊开的那种奇特感觉。他还记得有人看到自己这么做的时候一定会拉他起来并且会板着脸告诉他那样容易受寒。若没赚到对方的一个吻,他当然是不会站起来的。
他总能记得那个时候那张一向很有主见的脸露出的那可爱的无可奈何的表情,然后乖乖的俯下身,让他成功的“偷”到一个吻。冰冰凉凉的,但是却似乎有着樱桃的甜味。
想看雪景,想踩在雪地上,想去滑雪……迹部景吾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若不是特别的去注意,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做不了了。
他仍然能感觉到雪的冰冷,能体会到雪在自己温热的皮肤上融化成水滴再蒸发不见的这一过程。他甚至相信自己将来可以辨别出雪飘落在地上的轻微声响,听说人一旦失去视力,听觉就会变得特别敏锐。
虽然他还有感觉,还有听力——还有对于过去的记忆。
既然有过去的记忆,他就不会忘记那个像是用雪堆出来的冷冰冰的男人,那个叫做手冢国光的男人,那个他曾爱得不顾一切的男人。现在,那个人在哪儿?
他自嘲的挑起嘴角,笑了。对了,那个人已经死了,不在了,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人往往是在彻底失去以后才会格外的想念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东西,就算是完美的迹部景吾也不例外。
忍足侑士轻轻走近迹部身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迹部,真难得,看起来你心情不错?”
“啊。”迹部淡淡的应着。“今天怎么有空这个时间来找我?”
“呵呵,因为明美有了家教,我也落得清闲一点,最近明美很缠不二。”忍足的语气好像很遗憾似的。“啊呀,我都要吃醋了。”
迹部哼了一声,“你会么?”
忍足困扰的笑了笑,“我为什么不会。呐,小景,我推着你到处转一转好不好?”
“本大爷有桦地。”迹部不动声色的从忍足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你没有其他事情要做了吗?”
“怎么会,我身为迹部景吾的管家兼秘书兼贴身护理医生,怎么会没事做……”忍足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自己的职务。
“那么就去吧。”迹部有点不耐烦似的挑了挑下巴。“让本大爷安静一会儿。”
“是,是。”忍足答应着,走出两步,突然又回头看向坐在那儿的迹部,“那个,小景,我要是说没事可做,你会不会炒我的鱿鱼?”
“你说呢?”
“当然不会了。”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忍足的语气却并非信心十足。“小景你现在……就只有我……可是我却觉得,小景啊……你是不是有桦地就够了呢?”
“忍足侑士,你一定要本大爷亲口说,本大爷现在就只有你,再也不用选择了,这种话吗?啊嗯?”迹部轻轻叹了一口气。
“啊,当然不是,现在小景再也不用困扰,不用选择了。”忍足的声音渐渐远去。“这样的话,也就不用再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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