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年
这个学年,迹部和忍足一直没有什么时间出去约会。无论是忍足还是迹部,对于这点都格外怨念。
两个人的本家一个在东京,一个在大阪,虽然距离不远,但自然而然有着些许的距离感。所以假期的时候,忍足和迹部之间的见面的次数就屈指可数,现在好不容易开学,居然还是没什么机会一起出去。
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是毕业班的人,再悠闲下去也说不过去,总要费些心思用在功课上,何况迹部身负冰帝高中学生会主席和网球部长的双重职务,更是忙上加忙。
其实冰帝本身就有大学部,只要成绩过得去,都可以轻松选择直升大学,但对迹部而言,直升却并非是他最好的选择。
对于未来的升学,迹部从很小的时候心里就有自己的盘算。高傲的迹部小少爷,从孩提时代,便树立远大目标,准备高中一毕业就到国外去读大学。但是现在,这个远大目标却受到了某个名为忍足侑士的人物的冲击。
忍足并不打算在大学时就出国。尽管从国中到现在都过着寄宿的生活,但对忍足侑士而言,全新而自由的大学生活还是具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而且,相比迹部的十项全能,忍足在外语方面就远远不及,要出国留学,委实有些不太现实。
这样一来,忍足和迹部在未来的出路方面,就产生了分歧。
不过或者是因为彼此都知道这并非是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又或者是因为经过上次向日的事情两人都学了个乖。所以如今,虽然平时为了琐事的一些争吵也在所难免,但是对于这种有分歧的问题,二人明显采取了一种拖延战术。反正还没到最后,也不急于这一时。
能达成这一拖延战术的关键是迹部不急,自然忍足也乐得不提。
相比迹部喜欢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强势个性,忍足更喜欢顺其自然,打网球是这样,念书也是这样。这或者是忍足韬光养晦的生活方式所养成的习惯。既然是喜欢顺其自然的个性,又并非具备什么过分夸张的好胜心,忍足也就只要安安稳稳的再过上几个月的高中生活,通过了最后的升学考就可以直升了。
不过拖延总是有个限度,升学意向书的填报也终于提到了冰帝高中高三年级学生的议事日程上来。其直接结果就是导致忍足和迹部两人吃过晚餐就急匆匆回到房间面面相觑。
“小景,你是打算留学吧?”忍足扬了扬手中的升学意向书,并且有意无意的朝迹部那张看去。
忍足看到的,也不过是一张空白的留学意向书而已。意向书是放学时刚发下来的,要到一个星期之后才交,也算是给大家充分的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了。当然,绝大多数人对于这一问题是早就考虑好的。
迹部撇撇嘴。“原先确实是这么决定的。”
“果然是这样啊。”忍足推推眼镜,脸上一副理当如此的笑容。“我就觉得,以迹部你的能力,出国留学绝对不成问题。不如填上去怎么样?”
“忍足侑士……”迹部的语气很像是他下一秒钟就能吃人。
看迹部有些阴沉的脸,忍足急忙摆手。“我开玩笑的。我当然不舍得你出国嘛……”
“少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听忍足这么说,迹部这才恢复平时的表情。
“不过,小景,若你真的有心出国留学,”忍足收敛了神色,慎重的皱起眉,食指在那志愿书上轻轻的点着。“我觉得……”
“你呢?”迹部不耐的打断了忍足的话。
“我?”好像从没想过自己也和迹部面临同样的问题似的,忍足挠了挠头。“大概是会选直升吧……小景你知道,我比较擅长理科,外语我不怎么在行的。”他抬起头盯着对面的迹部苦笑。“……尤其是德语。”
迹部翻了个白眼。“这本大爷知道。”亏这家伙的外号还是天才,真是的……
但是迹部也明白忍足的意思。这些事虽然迹部都知道,但忍足却宁愿自己先把这事挑破。几年相处下来,忍足已经相当了解迹部,他甚至已经知道,擅长德语的迹部心中的留学圣地在德国。而忍足……不擅长德语。
“所以,我不会去留学。”忍足的语气难得的这么笃定。
“本大爷知道。”
“所以啊……”忍足恍如梦呓般笑着说。“搞不好我们终于要分开了呢……”
“……”
“等小景回来的时候,应该已经变成世界级华丽的小景了吧?”
“白痴,本大爷现在也是世界级的华丽!”
无营养的斗了几句嘴,忍足和迹部几乎同时没了那个心情。
迹部倒是听得很清楚,忍足这次遣词算是相当注意,用的字眼是“分开”,而不是“分手”。这个认知让迹部觉得心情稍微好了一点,虽然忍足那种祝你走好的态度让他心里不怎么痛快。但是迹部也明白,忍足做到这样,也已经算是他的极限了。
他……毕竟是那个忍足侑士。如果是之前的忍足,迹部甚至怀疑他会直接干脆的说出分手而毫不拖泥带水。
忍足那温文尔雅的笑容背后偶尔透露出的一丝凉薄和狠辣,总是让迹部感到小小的不安。或者正是因为这种不安,他才会费尽心思在升进高中的时候通过迹部家在冰帝的影响力把自己和忍足调进同个寝室。当然,迹部是不会认为这是自己重视忍足的原因,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换句话说就是他迹部景吾可不想被人甩了。
毕竟……忍足家的人没有心啊。这是忍足侑士自己当初和迹部说的。
因为没有心,所以不会受到伤害不会痛;因为没有心,所以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珍视的东西和感情;因为没有心,所以忍足家的人,也不过是人型的傀儡。即使是这样的傀儡,迹部也愿意和“它”交往吗?
对忍足这种说法,迹部当然嗤之以鼻。没有心?如果没有心,你早就立刻倒在地上死掉了,亏你家还是经营医院的,亏你将来还是医院的继承人。
对迹部的这种半是挖苦半是开解的说法,忍足笑着接受了。确实,如果自己真的没有心,他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让自己决定和迹部交往。就算再怎么想要巴结迹部财团,也不至于做到牺牲色相的地步吧?
那么,唯一可以说得通的理由,也是事后忍足自己充分论证的事实就是,迹部景吾是现在自己最在意的一个人。如果这种在意是爱的话,那么,他就是自己现在爱着的人。如果是这样的情况,忍足就更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影响到对方对前途的决定和选择。
“忍足侑士,你有没有想过。”再次开口时,迹部的眼神显得有些游离不定。“我们这样的关系,能够维持多长时间?”
一向习惯主导事情发展的迹部,在和忍足的恋情中好像总是落在下风,从开始交往到如今的分离危机,爱情的决策权,似乎一直在忍足的手中。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忍足如今已经明白,自己与迹部之间这种不寻常的恋爱关系,是他和迹部以惊人的默契在共同维系的。
读书时谈恋爱没什么了不得,但和同性恋爱,在忍足和迹部的家庭里,就绝对是很惊人的事情了。这么惊人的事情,两个人之前也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无视。不能不说是一种年少轻狂,但同时也有其他的因素在内。比如谁也没想过这段感情是否能维持得长久,比如谁也没想过将来会如何。
但今天迹部却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关于未来的问题。忍足盯着眼前的迹部,迹部的眼中映出自己的身影,他蓦然发现,原来自己和迹部……都已经长大了。
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未来,也就变成不能无视,必须考虑的一个问题了。
“我想,起码现在……”忍足低着头想了想,突然又扬起手中的升学意向书。“还是先确定这个比较重要。”
迹部一时气结,猛地站起身,拎起自己的毛巾冲向浴室。“也对,不过反正这东西不急于一时……本大爷先去洗澡。”
盯着迹部的背影,忍足只有苦笑。维系多长时间啊……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忍足自己也很想知道。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忍足和迹部相对都沉默了很多。但是这和之前的冷战不同,这是纯粹的不知该如何开口的表现。如果开口,多半无法避免谈到关于升学志愿书的事情上。
忍足并不想伪装的自己很伟大,伟大到主动提出分手,牺牲两人之间的感情让迹部出国留学的程度。但是他也并不打算干涉迹部的决定,让迹部为自己留在日本,他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个权力干涉迹部的未来。
这样一来,忍足所能做的,也就只有保持沉默了。而且迹部也应该能够考虑到实际的情况,留学和不为世界所接受的感情之间,应该如何选择才更正确更好,这是再也简单不过的问题了。
所以,两个人的分手应该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这种情况,让忍足突然有种自己像是要上绞刑架的囚徒——已经预先得知了结果却无力改变,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呃,虽然这比喻似乎不怎么好。
“小景,意向书你交了没有?”交志愿书的那天晚上,忍足似是无意的开口。
“交了。”迹部扯下自己的制服领带。“你呢?”
“嗯,交了。”
“小景决定什么时候……呃……”忍足差点咬了舌头。其实他想问的问题很简单:迹部景吾,你和我,我们应该交往到什么时候?
迹部似笑非笑的抬眼看了一眼忍足。“啊嗯?”
“我是说,小景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日本。”
“喔,大概四年半以后。”
“这样啊……什么?!”忍足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四年半以后?”
迹部皱着眉,捂着自己被忍足的一惊一乍震得有些痛的耳朵。“高中还有半年毕业,然后加上四年大学……四年半,本大爷没算错吧?”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
“冰帝大学也不错嘛……之前本大爷什么都没说。”迹部伸了个懒腰,“今天真是累死了。”
累死了?忍足诧异的推推眼镜,看着伸懒腰的迹部。从他认识迹部以后,他还没看过迹部真的表现出一丝半点累死了的时候。即使当年国三时的几次惊天动地的比赛,迹部回到宿舍之后也照样是一副轻松写意的模样。按迹部的说法,那叫做基本的风度。
躺在床上,忍足想到这点仍觉得很好笑。这几年里,好像随着两个人越来越熟悉,越来越了解,迹部这种有点幼稚的转移话题的方式出现得也越来越频繁了。这样的迹部景吾,让忍足觉得相当的可爱。这是当初刚认识时,忍足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的迹部不为人知的一面。
迹部没有决定出国读大学,这样的话,迹部应该早就已经看透自己的想法了吧……到这时候忍足才有些恍然。他以为自己很清楚迹部的想法,却不曾想过迹部同样清楚自己的想法。清楚自己的懒散,清楚自己德语很烂,清楚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决定。
于是迹部景吾选择暂时留下。或者这四年半以后,自己也好,迹部也好,就会知道,彼此这种关系,究竟能走到什么时候。
想通了这一点,虽然在黑暗中,忍足的心情却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仿佛沐浴在冬季的暖阳之下一样。“小景,你睡了没。”
“本大爷已经睡着了。”
“小景~~”
“嗯?”
忍足安心似的的长出了口气。“其实我发现,我真的很舍不得你,所以你留下陪我真好……晚安。”
我不知道能走到什么时候,但是现在就这么分开的话,我想我们,都不舍得。
“白痴。”迹部翻身,唇边带着笑意,继续沉沉睡去。
——这次是真的。
迹部顺一看着桌上儿子的升学意向书,轻轻的挑了挑眉。
第一志愿竟然是留在冰帝大学,这实在出乎迹部顺一的意料之外。他自认很了解他的儿子,而且尽管一年到头父子俩聚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但是他们的关系却并不像一般人想像中的疏离。
在这种阶层,迹部顺一已经算是个比较能和儿子交流沟通的父亲了,这点从迹部景吾和父亲的和睦关系就可以看得出来。而且迹部景吾一贯的优秀表现,也让迹部顺一引以为傲。最让迹部顺一欣赏的,是这孩子的傲气与好胜,和自己年轻时惊人的相似。
但是现在,这个傲气又好胜的儿子,居然选择了冰帝。虽然冰帝也算是相当不错的大学,但是毕竟比不上日本第一名校东京大学,更比不上国外那些名校。
更让迹部顺一有些好气又好笑的是,自己那宝贝儿子大概也已经算到自己会有什么反应,打电话来知会他:只是把留学时间推迟到大学后而已。
理由正当,语气也很平常,但是迹部顺一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没那么简单。在商场纵横无忌,迹部顺一的直觉帮了他不少忙。他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默默的摸摸下巴,希望这次自己的直觉只是自己担心过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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