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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婚-第十一年

                       




    第十一年

    生活仍然继续,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不会因为两个相爱的人不在一起就发生任何改变。

    但这一年时光显得如此漫长,漫长到了让迹部自己都觉得无法忍耐的程度,纵然高傲如他不愿承认,然而归根究底,全都是因为没有忍足侑士在身旁。

    在美国的生活固然辛苦而充满挑战,但仍可谓是顺风顺水。一年下来,迹部早已经成功融入整个哈佛,甚至还成为了在哈佛的所有日本留学生协会的会长——这个会长的意义可是和之前在冰帝读书时的学生会长意义大不相同。

    能进哈佛读书的每个人都是精英,无论是从家境还是头脑方面,都有着傲视他人的本钱。能够征服这些人,让迹部感到格外自傲。对自幼接受迹部家精英教育的迹部景吾而言,那种站在顶端的成就感,不啻已成为生活的一种必需品。

    但是尽管如此,这样被人拥护的感觉却仍然无法填充他内心空掉的那一块。他心知肚明,那是因为这样的生活中,缺少了一个名叫忍足侑士的存在。一年未见,自己对忍足的想念呈现出与日俱增的态势,有些时候甚至于让迹部不免怀疑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忍无可忍的跑回日本去。

    但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其实按照迹部家的财力,又或是以他迹部大爷的魄力,如果真的想和忍足见面,大可以乘坐私人飞机飞回日本,或者让自家手下把忍足打包送到美国来和自己相会。但是出于某种连迹部自己都觉得十分可笑的不确定,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如果那家伙真的也如本大爷想念他这样的想念我,应该早就按捺不住的跑到美国来了吧?但是即使是去年本大爷的邀请也可以丢在一边……想到这点时,迹部总是不自觉的咬紧了双唇。

    最先察觉忍足和迹部之间关系异样的,到底还是表面糊涂内里精明的芥川慈郎。

    除了忍足之外,原本和迹部联系最密切的人就是慈郎。这家伙的作息时间本就颠三倒四,反倒经常能和迹部的时间相吻合,让迹部不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过美国时间。

    冰帝众人的关系太过密切,让芥川慈郎想不知道就忍足的近况都很难办到。然而当慈郎不知道第几次发现自己说起的某些关于忍足的事情时,身为情人的迹部居然一无所知,不免有些担心起来。而且这种情况发生的频率已经频繁到了慈郎不能在糊里糊涂的蒙混过去的程度。“迹部……你和忍足……”

    “本大爷和那家伙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多虑了!”迹部生硬的丢了一句过来之后,慈郎便识趣的不再提起这个话题。然而撂下话筒,他却并未对此事感到释怀,当他终于找到机会和忍足见面想问问忍足的时候,却又发现忍足再次端出了招牌式的客套笑容,让他连开口的契机都没有。

    显然,两个当事人是铁了心不想让旁人插手。慈郎自己也明白,迹部和忍足之间的感情,本来就不是其他人可以干涉的了的,如今也只有作壁上观,静观其变。可他和迹部从小一起长大,看惯了迹部那种一个人站在顶峰时的孤独样子,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能够陪在迹部身边的忍足,如果这段感情真的无疾而终,他会觉得这比自己失恋更令人扼腕。于是旁敲侧击的,芥川慈郎还是会把忍足的近况汇报给迹部知道。

    当然,慈郎的心思迹部心知肚明,对慈郎的好意感动之余,更多的却是对忍足的纠结。

    其实,早在慈郎提出疑问之前,迹部便开始觉得忍无可忍了。事实上,这种感觉在他们的联络还没有减少之前便已经悄然滋生。某些时候,忍足会很忙,这点同样很忙的迹部并非不能理解,但是当对方仅仅用一句最近很忙,但却又不肯详细解释自己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状态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时,这就让迹部觉得非常不爽了。更不爽的是忍足总会用一种格外为迹部着想的语气说:“反正不是什么要麻烦到小景的大事,小景也很辛苦嘛……”

    迹部也曾自我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多心,他知道自己是个有着超强控制欲望的男人,这点可以归结为因为他是家里的独子,是迹部财团的唯一继承人,自幼出类拔萃已经成为习惯的缘故。但实际上,归根到底,如今的迹部也只是个陷溺在感情中的普通人,渴望更了解自己的恋人是人之常情,这实际上并不能说完全是迹部的错。

    可能忍足不曾提起的真的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是爱情一旦剥去那些鸡毛蒜皮的成分,居然会变得比白开水还要淡而无味,迹部苦涩的想。现在回忆起过去的平淡生活,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慈郎想不到的是,每次从他口中得知关于忍足的点滴时,迹部都觉得心口阵阵钝痛。他能够让慈郎知道他在医院里面发生的琐碎小事,他能让慈郎知道他在实习过程中遇到的种种麻烦,他能让慈郎知道的事情,却不愿意拨一点点时间告诉我么?

    迹部不相信,忍足察觉不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正在渐渐的疏离。他相信自己了解忍足侑士,那个人虽然不愿和人接近,却很擅长和别人拉开距离。如果是他决定要分手,肯定也会做的圆滑而滴水不漏——就像他现在在做的一样。若果真如此,迹部自忖自己恐怕也不会低头挽留这段感情。

    果然……到最后也是爱的无疾而终么?迹部情不自禁苦笑,望着窗外的雪景。他仍习惯留意东京的天气预报,很让人惊奇的是,这天的东京居然也在下雪。自己……是不是应该纪念一下这个日子……他和他最后一次见面的日子……

    日本东京,忍足在考虑着和迹部完全相同的事情,今天是两人别离的日子,是不是应该小小的纪念一下?

    迹部确实还是比较了解忍足的,忍足当然也早就察觉到两个人的关系开始渐渐疏离。从最初的越洋电话、短信,寄信,外加上网联络和视频语音,到如今只有偶尔打开MSN时才会有的稀薄联络,察觉不到两人之间变化的,恐怕只有白痴。而且更关键的是到了后来,忍足干脆发现,迹部似乎不见了。

    其实说不见有些夸张了,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忍足发现自己联系不到迹部了。发现这件事是在他们相识十一周年纪念日即将来临前,忍足在医院实习的午休时,想拨个电话给迹部,结果听筒里却传来了对方的号码是空号的回应。

    一时间,忍足拿着电话呆立在原地,以为自己一时手误拨错了电话——尽管那个号码他早已经拨打得纯熟。他努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不安,再次拨通了那个号码,这一次,他是小心翼翼的,一下一下的点着按键。

    结果却依然是空号,迹部换了电话号码么?当忍足第N次面部肌肉僵硬着挂断了电话时,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这点。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迹部换了电话而不和自己打招呼这件事内中的深意,因为他觉得,想得越多,他就越感到恐惧。

    是的,恐惧,或者这种比害怕的程度更严重的心情只有用恐惧这个词汇来形容。迹部离开的这些日子以来,忍足一直都在不停的质问自己与迹部这十年来的种种纠缠是不是能够算的上是爱情电影里那种刻骨铭心至死不渝的爱情。或者应该说是,他在质问自己,是不是爱迹部而非是那种少年时代肤浅的青春躁动,只要等过上三年五载,那种感动就会消弭无踪——优姬姐姐的话他不是不懂,走进社会之后, 才发现自己原来仍旧幼稚的要命。

    特别是当他去年没有去丢开一切去见迹部的时候,似乎更加印证了他忍足侑士和当年丢下妻子儿女不管不顾的父亲没两样,对感情这种东西永远那么毫不在意。直到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这个心结始终没有完全被自己丢开,对任何事情都有自信的忍足侑士,偏偏在碰到感情的时候,就变得畏首畏尾起来。

    若是迹部在身边的时候,他还能够从对方身上获取坚持这段感情的勇气,但当迹部离开日本之后,忍足这才可悲的发现,自己的勇气似乎就如同迹部残留在自己身边的气味一般,渐渐淡去。

    他也已搬出了那栋曾和迹部同住的房子,住进了医院的宿舍,因为他实在无法忍耐那个地方再也找不出什么迹部景吾生活过的痕迹。

    最近和迹部的关系有所疏远他并不是毫无所查。已经离开学校进入医院工作的忍足比之前的实习时还要来的辛苦和疲惫,这种忙碌让他真的已经分身乏术。过去那些和迹部之间的温馨回忆以及三不五时和迹部的联系,本是支撑忍足度过这些孤独又辛苦日子的最佳支柱。但那种畏惧,却让他缺乏勇气去追根究底那支柱是否足以支持自己继续走下去。

    结果,不等自己鼓起勇气做最终的确认,迹部已经代自己做出决定了么?还是说他已经对忍足侑士这个人失望或是失去了兴趣?已经变成世界级的迹部大爷,终于还是要把自己丢在身后了么……一度想要跟随那个人前进的梦想,果然也只可能是梦想了吧!

    如果中断联络代表迹部已经厌倦了这份感情,那……自己要不要识趣一点,主动提出分手呢?不想知道别人掌握迹部的新电话而自己这个情人一无所知,所以迹部的电话忍足再也没有拨过,之前寄出去的信跟情人节贺卡也都如同石沉大海,让忍足连最后的勇气也燃烧殆尽。

    虽然偶尔在MSN上也能看到ATOBE的名字亮起,但对着打开的对话窗口,忍足却痛苦的发现自己竟然打不出半个字句。原来,自己已经连主动分手的风度也无法维系了……

    或许这证明自己还是很爱,或者起码可以说是很喜欢迹部的吧?直到那一刻,忍足突然发现自己果然幼稚得可笑。迹部没有把自己丢下的时候,自己拼命怀疑自己的心意。可是等到一切发生了以后,才发现自己对迹部的感情竟然深刻到了这种程度。

    不,并不是无法维系风度,而是自己根本不愿放弃这段感情。

    忍足突然想通了,自己从来也不想和迹部分手只能证明一点,自己对于迹部的感情,即使经过这两年光景也并没有减少半分。那么之前那些日子里的纠结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些自我怀疑,自我猜测又是为了什么?

    我……果然还是爱着迹部景吾啊!

    望着眼前飘落而下的白雪,忍足呵了呵有些寒意的手指,裹紧大衣,走进无边无际的雪里。这天是他们分开的日子,纵然是个伤心的日子,仍然让忍足的心里觉得有些温暖,他还记得迹部在自己怀里的触感,竟还是如此真实和鲜活,不曾淡去。

    ——如果之前小景你放弃我的原因是因为你察觉了我对自己心意的无法确定,那么我愿意等待春暖花开你回来的时候,重新挽回你的心意。

    迹部一向自傲于自己的眼力,然而这次他多少还是看错了一点。忍足始终没有提出过分手,尽管到最后这几个月来他们已经完全的断了联系。

    或者是因为连分手也懒得特意去声明了吧……迹部毫不乐观的想。于是在这另一意义上的“分手”纪念日,迹部坐在哈佛大学的学生餐厅里,看着窗外飘散的雪花和面前的咖啡杯中缓缓升起的热气相映成趣。今天的餐厅难得这么安静,这害得迹部仍忍不住去想,这个时候忍足在做些什么?

    两年的留学生涯即将结束,一想到这里迹部就觉得心情格外复杂。只要再过上一阵子,就可以回到日本,到时候应该就能够再次和忍足相见了吧?可以但是再次见面的我们,感情是否还像从前?

    迹部笑着微微摇了摇头,原来一年的时间所带来的效力居然会这么恐怖,自己已经没有了追逐感情的热情吗?

    或者这样也好,我们从当初,就不曾说过要长相厮守。说不定这样,反而是这场爱情赛最好的终场方式,没有胜负,友好结局,彼此都将回到最初最单纯也最简单的同学关系。

    迹部抿了一口咖啡,不禁猜想现在的忍足,是否也和自己有着相同的心思。毕竟过去的那些岁月,我们一直有着某种默契。

    只是不知道,这种默契因为这两年的分离,是否还能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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