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前两回书说了回县衙之后的一应事宜,却不曾交代这药庐之中又有何故事。
原来,乾送走了忍足等人之后兀自在心里感慨,这叫什么事?!本来就是躲到这金陵来的,谁曾想还是把这般显赫人物都招引到他这乾坤药庐旁了,难不成自己真有这么大本事,这么能惹事么!他犹自怔忡不定,却没注意身边的海堂早就呆了。
“乾先生,不二兄他……”海堂吞吞吐吐的开口。“真的不要紧么?”
“薰,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乾知道自己想起往事神色凝重,引起海堂疑心。海堂始终生怕不二有个三长两短,这才不停追问,于是只能好言宽慰道:“不妨事,那药本来人服下也无甚大碍,何况又服了我的药,定然没什么关系。不过薰啊,以后若是取药……”
“……我知道,我再也不随便配药了……”海堂一副犯错的孩子模样。
乾看海堂这幅模样,不禁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以后取药时不要放那么多大黄……”
“不会啊……”海堂一脸迷茫,“我放的一点都不多呢!”
“哦?”乾知道海堂从不说谎,诧异道:“可我检视药厨,里面的大黄粉可是少了不少啊!”
“那个……呃……”海堂顿时低下头不敢看乾,“我不小心弄洒了……我……”
“弄洒了?这么说你没放到今天不二拿出去的那剂药里吗?”
“是啊,先生说过大黄药性苦寒,决不可多放,我虽然不清楚那剂药理,可我想少放一点总是没错的。”海堂怯然道:“只是没想到这药还是伤了人……”
乾却神色凝重起来,既然那药里没有那么多大黄,自然手冢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才对,虽然那药味道不佳,可确确实实是一剂颇有滋补用处的补药,决不至于让手冢病倒,更不至于严重到让迹部夤夜抓人的地步。其中恐怕有些古怪。
海堂看了乾的神情益发不安起来,“乾先生,真的不要紧么?刚刚那位忍足先生,能把不二兄救回来么?”虽然是结义兄弟,可海堂早视不二如亲兄一般,如今不二被抓,海堂自然无法安心。
“当年连我有麻烦,尚且是他相助,这时不二的这点麻烦,想必他也会为之解决的。”乾虽然嘴上说的淡然,可这一脸疏落神情,看的海堂却大为担忧。
“唔……”
海堂面露异色,自然不会躲过乾的眼睛,乾忍不住拍拍海堂的头:“说过不二不会有事,怎么还那么担心?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忍足?”
“嘶……”海堂突然涨红了面皮,“乾先生说没问题,我自然放心。只是……”
“只是?”
“先生面露忧色,似有许多心事,我……抱歉,是我造次了。”海堂支吾道。
乾却大感欣慰,他本以为海堂只是因为担心不二才有此反应,却不料这次海堂担心的对象竟是自己,一时间忍不住欣然起来。“薰想知道么?我来这儿之前的事情?”
“嘶……”海堂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点头。
乾将手边药瓶放好,轻轻叹了口气,“几年前我医术刚有小成时,曾惹了一桩大麻烦。那时候年轻气盛,受不起挑衅,竟拼着与人赌斗求胜的心思,真就答应了别人比赛互相解毒之术。”
“什么?”海堂不由大惊。“先生,请恕我冒昧,你既然学医,自然就是为了给人解毒,怎能以此赌斗?”
“薰这话说的一点不错,只恨那时我一心名利,现在想来,之后有此一灾也是咎由自取。”海堂难得有此怪责语气,乾却并不辩解反驳,只是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我顺顺当当的赢了比赛,名气日涨,却惹出另一桩麻烦事来。”
“莫不是那对手毒发身亡了么?”海堂心惊道。
乾微微一笑,“他身上中的毒本就是他自己配的毒药,若是连解药都没有,岂不是成了自杀么?”
海堂这才知道原来乾的比试和自己所想的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从前他曾听不二提过,有人以毒比试时是互相向对方下毒,然后由对方自行为自己解毒的手法,因此一听乾也曾有解毒比试,下意识便以为也是此类手段。却不曾想到即使两人再如何比试,也不敢大胆到让对方向自己下毒的地步,不二之言自然是诳语。想到此处,海堂大感歉疚。
乾却继续道:“只因我名医的名头太响亮,就有个权臣因爱妾生病而将我请去为其医治,其时已经有七个大夫为她诊过脉象,均未见好转,那权臣一怒之下将其他人都下在狱中,听了我之前和人比试的事情,就又请我前去看诊。”
“可是她的病十分难治,所以才惹了麻烦?”海堂好奇道。
“倒不难治。”乾摇摇头。“可却棘手得很。”
“既然不难治疗,先生就把她治好就是了,又怎么会棘手呢?”
乾叹道,“我看了其他大夫的方子,其实并无错处,只是约略按那方子就须得慢调细养。那权臣自恃位高权重,金银无缺,贵重药材也一应俱全,恨不能立刻便令病者康复才是。可寻常医者哪有这般能耐?况且他最无耐心,两三天便换一次大夫。药疗之理,纵使扁鹊华佗,用方未必相同,他懵懂不识,认定举世皆庸医,怎么不麻烦!”
海堂一怔,“这人怎么这般不讲道理?!”
“有权自诩万事通,自古就是这个道理,我纵能使病者迅速痊愈,可如果这般做了,便害了那其他的大夫,不治的话,我也难逃牢狱之灾。再说……那女子之病因他多番折腾,已然重了许多,再若不治,只怕疾入骨髓,无药可医。若非后来忍足出面解围,只怕我们这许多大夫都要把自己的小命交代在那权臣府中了!”
乾负手而立,侃侃而谈。“想我以医术博取名望,却惹来这番事端,倘我能受的寂寞安于民间,又何至于有此一祸!自那以后,我心灰意冷,隐姓埋名遁入市集,不想刚好认识了你们。”
海堂虽在药庐学徒,亦知道乾医术高明,却从不知还有过这番事端。他正自出神,却听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乾,薰,你们睡了么?”
海堂兴冲冲道:“定是不二兄回来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正是:
昔年傲意致张惶,只得无奈将身藏。
今日始诉曾何事,心狡此番却未诓。
P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