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前面正说到迹部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单把个不二和手冢留在堂上,之后自己回转内堂又和忍足小有风波,自是不知这手冢和不二一官一民二人又有何故事,竟能这般相对而笑?
却原来迹部拂袖而去以后,不二亦是不依不饶的盯着迹部的背影稍稍蹙眉,微微一笑,轻启朱唇道:“怎的这亲王大人这般毫无风度,什么都还没说呢,竟然就这么落荒而逃了!”
“这本就是他的风度,不二君何出此言?”相较不二的表情丰富,手冢却是连眉毛也不动一下。且他说这话时语气平缓,不急不躁,若不听那内容只看这语气,倒像是和不二促膝谈心一般。
不二笑眼微眯,“哦?这倒是我不懂了,想要请教手冢大人一二啦!”
“他贵为亲王,自应有亲王的度量,怎能因言语挤兑,就和人大生争执呢?俗话讲,宰相肚里能撑船,以迹部的品级,和宰相相比亦差不远矣,纵不能撑船,总也要有点容人之量吧?”手冢直视不二,“想不二君冰雪聪明的人儿,又为何要明知故问呢?”
“确实确实,”不二冷笑一声,亦睁开青眸反瞪回去。“我也听人说过,大人不计小人过。想来手冢大人自京城而来,见惯高官显贵,和我们这些小民大大不同。那迹部大人贵为亲王,自然是大人,我一介平头百姓,自是小人。他若和我计较,当然大大不妥!”
手冢不由皱起眉来,他本无和不二争执之意,但却不想这不二周助言辞竟如此尖刻,毫不领情不说,反倒噎了手冢个正着。
或者是看出手冢的困扰,不二恢复了轻松自在的神情,双手负于身后,竟缓缓在堂下踱起了步子——这风度真可称得是闲庭信步,只可惜以那肃穆公堂做背景,却不合衬的很了。
手冢微微沉默片刻,似是稍加思考,方开口道:“人本无高低之分,心却有贵贱之别,若心高则人自高,心矮则人自矮。是故,大人小人,不因外物而差……”
“呐呐,手冢大人,掉书袋就免了吧……”不二笑得狡黠。“小人一介草民,大字不识一箩筐,您说了这么多我若不明白您再逐字逐句指点,恐怕到天亮这事情也处理不完。”这话说的似是合情合理,让手冢的心里盘算好的腹稿再次告吹。
“迹部他并无恶意,不二君不要再放在心上就是。” 手冢索性挑明。
不二这才满意的颔首,“若大人如此说,我便信了。不过亏得手冢大人为那亲王大人如此分辩解释,看来二位交情匪浅?”
“交情匪浅么……”手冢微微沉吟。“我和迹部相交多年,若论交情自然是有的。”
“这也难怪,迹部乃是亲王,大人和他相交,恐怕于宦途大大有利呐!”不二心领神会似的点点头。
这次手冢却叹了口气。“迹部亲王身份固然大大有用,却不是有用于我,而是有用于民。为官一任,自当造福一方百姓,在任一日,便要管一方事情,我纵然一己之力微弱,但若能推得一些仁政,施惠于百姓,我这功名就不曾辜负。”
手冢说的投入,浑然不觉一旁不二听此言赞许的点头微笑,只管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迹部虽为皇室贵胄子弟,却难得有为民之心,此就先与我投契,何况我虽曾官至一品,深受皇恩,却也难免触到逆鳞,落得今日这个下场已然万幸,亦是亏的有迹部斡旋。如今,不二君若和迹部有所摩擦,我代为调和也是理所应当的。”
“原来如此。”不二托着下巴,似是对自己刚刚了解到的情况相当满意的笑了,“手冢大人早些说明岂不是更好?”
这话说来着实无理,原本最初便是因为不二自己和迹部两看相厌这才引发这些麻烦,但此时不二显然却已经悉数把责任归咎于手冢解说不力,让手冢着实无奈不已。
见手冢默而不答,不二又笑着追加了一句,“不知大人还有何事要找小民,若无他事,我可要早些回去了。”
“不二君不急,我初到金陵,对此地情形不大清楚,我想不二君是本地人士,却不知昔日赋税重否?百姓可有何议论?”
“当今圣上勤政爱民,官员俱是兢兢业业,百姓感皇恩不尽,哪里有什么议论!”不二语气诚挚,脸上更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竟似是不由得手冢不信。
手冢盯着不二看了半晌,似是在辨别他话中真伪,半晌方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我这就修书一封,把金陵的税务之事先禀报皇上。”说罢手冢提起笔,笔走龙蛇,一封信竟是挥毫而就。
不二站在一边不知应做何反应,正在茫然之时,手冢却突然起身,眉头紧锁,“看来这信须求迹部上传到皇上手中最好,不二君请稍待个把时辰,我去游说迹部帮忙。”
听得手冢脚步声渐渐远去,不二神情却为之一变。刚刚手冢问起税务之事,他本是出言戏弄,说的自是反语,谁想到这次手冢竟然如此牛心,毫不生疑,竟还要上书朝廷。若皇帝就信了这话,那金陵百姓的苦处无法纾解,自是他不二周助的错。可若是皇帝不信,查出事情真相,又恐怕这手冢国光就是欺君大罪,便是有几个迹部,也保他不住。
不二越想越是后怕心焦,忍不住靠近手冢书案边,想要看个清楚,可站在堂下倒着看去,却只能觑见纸上蝇头小楷写得娟秀整齐,一时竟不能看出内文。
不二正想伸手拿起它看个仔细,手冢却突然自后堂转了出来,双眼盯着不二的手,淡笑道:“不二君这是作甚?”
不二这手刚拿起那信纸,一字未读,却被手冢抓了个正着。看手冢神情,不二自知此番却是被这看似老实的手冢算计了。他虽则起初尴尬,但难得见这冰山似的手冢竟露出恶作剧成功般的孩子气似的笑意,不二也无法自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许是被不二的笑声感染,手冢也索性开怀一笑。
二人正相对而笑,却不防迹部自后堂慢慢走了出来,“想不到本大爷才这么一会儿不在,这大堂的气氛就变得如此活泼了?”
“原来又是这位大人啊……”不二轻哼了一声,显是没将迹部放在眼里,不过他刚刚听了手冢相劝,这次也没再挑衅了。
迹部白了一眼不二,将视线掉转到手冢脸上,“手冢不是向来自制甚强么,何时变得喜怒无常起来?”
“我什么时候喜怒无常了?”手冢淡淡道,“我本就是想要仔细询问一下今天这药的事情,既然不二君此番已经解释清楚并非有意相害,那就先请回吧!”
迹部却没想到手冢说抓人就抓人,说放人就放人,一时呆在原地,不知说什么才是,倒是不二率先开口:“呵呵,那就多谢手冢大人网开一面,小民就先告退了,二位大人如此多事,倒是要早点休息才是。”
“多事?”手冢微微一愣。
不二笑道:“事务冗繁,自是多事,莫非以手冢大人的冰雪聪明,竟不解其意?”最后不二这话,说的真可谓滴水不漏,虽手冢和迹部皆知晓不二这多事究系何意,却挑不出甚毛病,一句冰雪聪明,更是把之前手冢那褒奖原样奉还回去。
见不二身影消失在府衙门外,手冢这才轻舒口气,赞道:“金陵地界,果然是物华天宝地灵人杰,竟生出不二周助这等人物来!”
听到手冢这般说法,迹部轻哼一声,却不搭话,心里倒有几分盘算起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正是:
才溢天下素无双,金陵地灵人杰藏。
既为霸王虽本事,世上自有强中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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