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上回书说到迹部一个人拂袖而去,可在内堂坐定,却是越忖度越不对头起来。
迹部为人虽是高傲狂妄些,行事也多有肆意任性之处,但头脑却不像寻常只凭血统得以高官厚禄的那群王孙贵胄一般的糟糕。只是适才手冢突然病发,害得迹部一时之间慌了手脚,但稳住心神之后,他便立刻觉得之前这些事情,颇有几分不对头的地方。
先说手冢,虽然他素知手冢意志惊人,可若真似之前自己看他病发时的那严重程度,就算是再意念如铁,也不能强打精神处理公务。更何况手冢似乎对中毒之事丝毫不放在心上,注意更多的,反倒是那个一脸笑容的金陵一霸不二周助。此处就甚是蹊跷。
再加上白天他也有看到配药的乾,倘若手冢真的是想深究此事,自然是应该连乾和那叫海堂的家伙一并拘押到堂前才对,又怎么单单只嘱咐自己把不二带回来即可呢?
另外,忍足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和那个神神秘秘的江湖医生乾看来交情匪浅。白天看来乾也不过是个医痴,迹部尽管眼光敏锐,也察觉不出他还有什么异常之处。可没想到,乾竟能随意差遣忍足代为出来应酬自己,二人必定有什么勾搭。可忍足的脾气迹部还是比较清楚的,他可不是那种会做赔本生意无用之功的人。也就是说,忍足到这里来是有他的目的的。而能让忍足千里迢迢不辞劳苦的跟着手冢和迹部到金陵的这目的……也就只有那事儿了!
迹部恨恨的一咬牙,哼,忍足侑士,你果然还没死心认输!本大爷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想到这里,立刻高声唤随身亲随进来。“桦地,你去看看,忍足那家伙,今晚有没有到金陵府衙落脚?”
“是。”生就一副黑大个儿的桦地立刻领命出去了。
桦地出门未及半晌,只听一个浮滑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迹部,这么急着让桦地找我,有什么事啊?”说话的正是忍足,只见他面带微笑,一步一摇的从门外晃进来,俯身到迹部身边道:“莫不是,你也喝了那药么?”
“唔,呃……本大爷,本大爷到了金陵以后身体不适……”迹部本来随便扯了个理由信口敷衍,可忍足一听了这话却登时收起了微笑,伸手抓过迹部的手腕。“我替你把下脉。”
迹部微微一愣,怎么也不料忍足会把自己信口说的这么一句话当真,当下额头冒汗。他虽然经常嘴上贬低忍足,但忍足的医术之高他是心里有数的,这么一把脉岂不是全都露馅了?他迹部大爷的面子要望哪摆?
迹部正在一边自己胡思乱想,回头却发现忍足的表情越发的僵硬和严肃起来。
“……迹部……你到了这里之后,没乱吃过什么东西吧?”忍足盯着迹部的眼睛,突然缓缓道。
迹部被忍足的表情惊到,结结巴巴的应着:“没、没吃过什么啊……”
“真的?”
“嗯。”
“……确实没吃过?”
“喂!”忍足的诡异表情和语气终于让迹部忍无可忍的爆发了,“你这家伙,到底本大爷有什么问题,你给我老老实实从实招来!”
“迹部,原本我也没有想到,经过诊脉才发现这一点。”忍足痛心的摇摇头,“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
“……”迹部沉默了一下,脑子里早转过了七八个念头,莫非我中了毒吗?还是得了什么怪病?也许是……?“快点给本大爷有话直说,到底怎么回事?
迹部说完,板起脸瞪着忍足,显然是一幅“你若不给本大爷说清楚是怎么回事本大爷绝不善罢甘休”的架势。
忍足为难的叹了口气,“唉……我真的想不到,迹部你……居然……今天一天都没吃过东西啊?!”
“什么?!”迹部气得七窍生烟。“你这家伙,说了这么多废话,就是告诉本大爷,今天本大爷没吃过东西?!废话,我自己吃过没吃过东西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喂,喂,肝火太大对身体不好呀……迹部……”忍足恢复笑脸,显然是对整到迹部颇为满意。
迹部怒冲冲的盯着忍足,“你是不是太闲了,闲得没事做拿本大爷来消遣,啊嗯?”
“啊,绝无此事,绝无……”忍足的话音未落,迹部却接过话来。“桦地,准备一下,明早贴张告示出去,说皇家名医要连着义诊十日,告示给我贴遍整个金陵,连带着周围府县,能贴多远给我贴多远!”
“是!”
忍足顿时傻眼,“迹部,你这玩笑开的太大了吧?”
“啊,这也是于民的一件大好事啊!算是本大爷帮你行善积德,学而不能致用岂不是埋没你这个人才!”迹部毫不介意的瞥了忍足一眼,“这次你可以好好的诊断一下,金陵有多少人没吃过东西就来找你诊脉了!”
“好,好,”忍足苦笑,“算迹部你有办法!义诊便义诊吧!如你所言,也确实是件好事。不过……”
“不过什么?”
忍足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朝门外走去,边走边淡淡道:“刚才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平日用心太过,以致脾胃有伤,平日里按时进餐比较好,空着肚子也最好别喝茶,茶虽好,空腹饮之却甚是伤胃。”
迹部闻言,微微颦眉,但还是听话的放下手里的茶碗,“多谢提醒了。”
忍足听到迹部这话,站定脚步回头一笑,“不怕我又是捉弄你么?”
“你以为本大爷真的白痴到那地步了么?”迹部却不抬头,只是拿起了桌上的一块糕点,正小口的咬着。
“你早点歇息吧!我回房去了。”忍足恢复了平时的笑脸,径自朝金陵府内的客房走去。
迹部却抬起头盯着忍足的背影微怔。
这个忍足侑士,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其实,忍足的最大优点可说是视胜负如浮云的豁达,这点正是迹部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对忍足唯一佩服之处——他自问自己和手冢都做不到这点。他们两人都太过争强好胜,对胜败是放不开的。可是忍足不同,他从来都不在乎这种事,为什么这次……
迹部叹了口气,决定到前堂看看手冢审问不二审问的怎样了,结果还没等走到前堂,就听见两人的大笑声,迹部一惊,下意识的隐身在前堂的屏风后窥视。
欲知手冢审问不二究竟发生何事,这两人大笑又为何故,且听下回分解……
这正是:
真情才露些微芒,假意诊脉将心藏。
皆因胜负方生事,却知此次谁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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